在特朗普的第一任期内,他就开始实行低油价政策,在当时这种做法无可非议,也必然成功,这与特朗普的嘴炮无关,主要是由当时全球能源格局所决定,主要有两点:
第一,次贷危机之后,无论在政府还是民间,环保都成了焦点议题。这个议题之所以在此时兴起,与社会学、人文学有关,还与次贷危机之后的零利率有关。在零利率之下人们的收入购买力可以保持稳定,生活就更为稳定,反之高利率时期就会形成高通胀,让人们的生活朝不保夕。
在生活稳定时期,人们就会展现出更多的人文情怀,会更加关注环保等议题,在生活不稳定时期,环保等议题的重要性就会下降,最典型的是,特朗普主要代表的是在全球化的进程中利益受损的人群,他们更加关注最基本的民生问题,在2021-2023年的高通胀之后这一点进一步凸显,所以在特朗普的议程中环保的重要性下降,这个问题不细说。
由于全球化更符合国际主义理念,所以这一时期各国是左派政府占据优势地位,欧洲尤其明显,左派政府更关注环保,再加上左派政府喜欢大撒币对环保进行财政补贴,这就为新能源行业的快速发展创造了条件。
而新能源行业的快速发展就会抑制化石能源需求的增速,这是一个时代背景。
第二,美国从19世纪开始崛起,如果说英国崛起是立足于煤炭的大规模运用,美国的崛起就是立足于石油,在二战之前,美国的石油产量占全球的六成以上。战后,随着中东和苏联在全球石油版图上的地位不断上升,也因为美国从上世纪七十年代开始石油产量不断下降,到次贷危机之前美国的石油产量已经比顶峰时期下降了大约一半,反而让美国成了国际石油市场上的配角,成为全球最大的石油进口国,下图是美国石油产量历史走势图。
但次贷危机之后,美国的页岩油行业开始快速崛起。我个人理解,页岩油从原油的形成机制到勘探和开采都与传统的石油行业有明显的不同,不细说。从上图可见,上世纪七十年代以前美国的原油产量是不断增长的,但增长的速度比较和缓,可页岩油行业崛起之后,美国的石油产量增速明显比上世纪中前期的增速要快的多,可以用腾飞来形容,这背后反应的当然就是传统油田与页岩油的不同。
新能源行业快速崛起就会抑制石油的需求增速,但美国的页岩油行业却处于腾飞的阶段,在短短十来年的时间内仅仅美国自己就每天增产了大约六七百万桶石油,但需求却不可能以这种爆发性的速度增加,这些“突然”增加的石油产量用又用不掉,储藏又没地方放,当然就会出现低油价。有些人心中非常崇拜大人物,尤其崇拜掌握大权的大人物,这是文化使然,但这一时期的低油价却不是特朗普决定的,无论如何他自我标榜,都与他的嘴炮关系不大。
但今天的特朗普却想重复第一任期的低油价,却很难成功,而且非常有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一,随着新能源行业的崛起严重打击了油企对未来的预期,它们自然而然地就会降低上游的勘探投资。与此同时,左派政府纷纷推出燃油车退出市场的具体时间表,加上对传统油企的妖魔化以及低油价,就进一步打击了油企的勘探活动,最终导致勘探投资活动的长期低迷,见下图。
当勘探等上游投资活动长期低迷之时,未来的新增产量就会减少,而老旧油田随着服役时间的不断延长产量就会下降,这是石油行业自动调整供需关系的过程。
第二,这是人们很容易会忽视的因素,油企的生产成本是受到纸币贬值持续推动的,也会受到地质影响。
根据著名的Rystad Energy公司的数据,2015年,页岩油的盈亏平衡价格为68美元/桶,在随后的几年中,由于技术进步等因素,页岩油的盈亏平衡价格大幅下降,截至2020年已经降至46美元/桶。
根据达拉斯联储的调查数据,2022年美国页岩油新井盈亏平衡油价约为56美元,而2024年新井的盈亏平衡油价是59.41至70美元,平均约65 美元。
盈亏平衡油价的上升主要由两大因素组成,首先是地质因素,企业总会首先开采低成本油井,后开采油井的成本会更高,这一点很难量化;其次是美元贬值,从2020年到2024年,按照通胀计算的美元贬值幅度约18%,会将2020年的盈亏平衡油价46美元推升至54美元。两者会共同推升油企的成本和盈亏平衡油价。
根据行业资料可知,疫情之后全球原油产量的增长主要来自美洲,包括美国、加拿大、巴西、圭亚那等国。当特朗普在纽约油价70美元附近做空油价、力图使用低油价政策的时候,当然就会导致油企进一步减少对石油勘探的投资,也会造成油企的减产。根据最新的报道,美国能源信息管理局(EIA)本周二发布的《短期能源展望》显示,目前预计2026年美国原油的日产量将从2025年的约1342万桶下滑至1337万桶,几家页岩油公司已警告称,疲软的油价将对产量造成影响,Diamondback Energy Inc.等生产商称原油产量已经见顶。
加拿大的情形与美国差不多,低油价会打击美洲所有的原油开采企业的经营活动,此时全球新增产量就会下滑,就会支撑油价。
第三,今天是与2022年之前截然不同的时期。
以前在本人的公号上曾经多次解读过二战的历史,无论德国还是日本的军事行动都有一个清晰的主线,那就是获取石油。德国之所以陈兵莫斯科城下之时反而调动主力部队南进斯大林格勒,无非就是为了获取巴库的石油,盟军对此心知肚明,在当时已经制定了计划,一旦德军突破了斯大林格勒就会炸毁巴库油田;日本深陷中国战场、美国开始对日本启动石油禁运之后却开启了东南亚战场,无非也是为了获得印尼、马来和缅甸的石油,所以,石油从来都不仅仅是一般的能源,在战争年代就是各国的战略资源。石油等能源还是人类的生存之本,没有稳定的能源供给,我们一天也活不下去。
如今的世界已经告别了全球化时期的和平年代,反而进入了地缘政治纷争加剧的年代,这是共识。俄乌战争已经进入了第四个年头,乌克兰还在持续对俄罗斯的石油设施发动攻击,欧洲还在持续加大对俄罗斯油气产业的制裁力度,这会导致能源供应链断裂(或局部断裂)进而影响石油生产;中东的以哈战争也已经进入了第三个年头,至今还望不见尽头,最新有爆料称伊朗已经研制出了核弹,以色列注定不会善罢甘休,在这种全球地缘政治冲突日益剧烈的年代,石油就必须享受溢价,而地缘冲突的越剧烈,溢价就会越高。
第四,拜登时期,他还可以通过释放石油储备以拉低油价的重心,现在美国的石油储备已经下降到四十年来的最低水平上,已经没有了继续释放储备的空间,反而需要补充储备。
在特朗普的第一任期,低油价是时与势使然,这与特朗普的自我标榜和嘴炮没多少关系。可今天,在现在的价格水平上却想复制第一任期的低油价,执行所谓的“三个三”计划以达成每日增产石油300万桶的目标,实际就是草台班子的胡思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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