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财主: 谁能代替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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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1965年,时任法国总统戴高乐,就表达了对美元的忿忿不平:

“美国享受着美元创造的超级特权和不流眼泪的赤字,她用一钱不值的废纸去掠夺其他民族的资源和工厂。”

戴高乐的经济顾问雅克-吕夫(Jacques Rueff),更是进一步总结了美元霸权的荒唐:

“当代国际货币体系已经沦落为小孩子的过家家游戏。欧洲各国辛辛苦苦赚回美元和英镑,然后又毫无代价地拱手返回给发行这些货币的国家,就好像小孩子们玩游戏一样,赢家同意将赚回的筹码奉还给输家,游戏却继续进行。”

根据战后布雷顿森林体系的约定,美国政府有义务以35美元/盎司的价格,为其他国家央行和政府无限量兑换黄金,于是,接下来,法国、瑞士德国等欧洲国家,不断用美元纸币挤兑美国的黄金

1971年,美国黄金储备再也撑不住了,8月15日,时任总统尼克松,不得不宣布关闭黄金兑换窗口。
世人以为,世界终于可以从不公平的美元体系中解放了出来!

但,世人却全部错了!

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垮台,反而是把美元彻底从黄金桎梏中解放了出来!

下面的这张图,叫做“美元的国际角色”,列出了2019年底美国贸易和经济份额全球占比,然后对比美元在全球各种经济活动中的份额。

2019年,美国在全球国际贸易中的份额仅为11%,在全世界经济总量中的比例也仅为24%,但,以美元计价的跨境信贷、国际债务证券、外汇交易、外汇储备、贸易货币、Swift支付的占比,却均在40%以上,特别是外汇交易、官方外汇储备、跨境债务基本都在50%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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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图表可以得出结论:

美元依然妥妥的是“世界货币一哥”,地位无可撼动!

1971年8月布雷顿森林体系崩盘之时,美联储资产负债表规模是900亿美元,而49年后的今天,其已经扩张到7.1万亿美元,额外印了77倍的基础货币,不需要增加一分钱黄金储备,但却照样轻松充当世界货币。

一方面是我的地盘我做主想印多少印多少,另一方面充当世界货币稳如泰山,纵观人类5000年文明史,过去、现在和未来,再也不可能有比这更划算的事情了!

最典型的,这次COVID-19疫情在欧美爆发以来,美联储就悍然宣布实施“无限制QE”措施,短短几个月里,狂印3万亿美元,央行资产负债表扩充近80%,想怎么印,就怎么印,其他的国家,连一句话都插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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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愤不平的我们,禁不住要问三个字:

凭什么?

已经没有黄金做抵押的美元,凭什么可以如此肆意妄为?

欧元、日元、人民币乃至其他的主权货币,为什么不能充当主权货币?

好吧,为了说明这个问题,我列出来美元为何能充当世界货币的“七种武器”。

武器一:粮食定价权

人类是一种很脆弱的生物,每秒钟差不多都要呼吸一口空气,每天都要喝水和吃饭,于是,空气、水和粮食,由此就成为人类维持生存最基础最根本的三种资源。

空气随处都是,而淡水完全取决于自然条件,只有粮食才是全世界人人都需要的基础商品。能否保证世界上食品价格的稳定低廉,是世界货币基础信用的试金石。

2019年,全球粮食总产量为27.2亿吨,有14亿人的中国以6.6亿吨排名世界第一,我们的粮食自给率大约在95%——相比之下,仅有3.3亿人的美国,却以5亿吨的产量排名第二,其粮食自给率高达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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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粮食产量远超国内需求,所以美国多年来都是全球第一大粮食出口国,这意味着,只要世界范围内粮食生产不出现大灾难,美国将始终有能力以一己之力,压低全球以美元计价的粮食价格。其他的粮食出口大国如法国、澳大利亚阿根廷加拿大、乌拉圭、乌克兰等,人口规模太小,其粮食总产量加起来也抵不过美国。

事实也的确如此。自1971年纯信用货币体系在全球实施以来,以美元计价的全球粮食价格从未出现过持续性上涨,50年之后的今天,其整体价格也就相当于1971年的2-2.5倍,没有其他任何国家能够做到这一点。

武器二:原油定价权

据说,美国资深政治家基辛格说过下面的话:

谁控制了石油,谁就控制了所有国家;

谁控制了粮食,谁就控制了人类;

谁掌握了货币发行权,谁就掌握了世界。

为什么控制了石油,就基本控制了所有国家呢?

——因为,现代国家的整个行动能力和管理能力,都是建立在石油与能源的基础之上。

任何工业生产的开展,或者是基础设施的修建,都依赖于大型机械作业,而这些机械,都是依赖于石油而驱动的;现代的机械化式的农业生产,完全依赖于石油农业,而将这些农产品加工成真正的食品,又依赖于电力和原油;开发新矿山和新矿藏,无论是金属还是非金属,基本都依赖于原油驱动的机器;

更不必说,我们每天使用的交通工具,基本上也是依赖于石油驱动;

……

石油,才是工业的粮食,是现代文明社会的血液,一个国家,如果能将原油的定价权控制住,就意味着其主权货币将会在文明世界中具有最大的通用性——在1970年代初期美元和黄金脱钩之后,美元实际上就是找到了原油做新的“锚”,才得以延续其世界货币地位的。

1973年,为了挽救美元的价值,时任美国国务卿的基辛格,在中东开展穿梭外交(shuttle diplomacy),说服中东产油国(是全世界最大的原油出口地),同意在原油交易中采用美元结算,然后再用卖石油得到的美元投资美国国债,由此建立起石油美元的循环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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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美国和欧佩克产油国来说:

产油国出口石油——石油必须以美元计算——产油国得到美元——存回到美国大银行购买国债——其他国家无法得到美元,美元在国际上紧缺——美元国际货币地位牢不可破。
对非产油国国家来说:

现代生产需要石油,进口石油——必须以美元结算——必须向美国低价出口商品和服务——换来美元进口石油——用石油生产更多商品和服务换取美元——美国不必从事真实的生产劳动只需印钞出口——美元国际地位双重加固。

就这样,原来的黄金美元顺利变身为“黑金美元”,世界货币的地位终于再次稳固,这一过程也让所有人意识到,大宗商品的结算货币本身,也是一种巨大的权力。

石油美元虽然保证了美元的世界货币地位,但因为原油价格受制于欧佩克的产量操纵,其价值稳定还是受到了很大影响。有鉴于此,1983年美国决定建立一家原油期货交易所,将原油变成标准化的期货合约,这样就可以通过金融市场对其施加影响。

1983年,纽约商业交易所(NYMEX)推出了西德克萨斯中质油期货合约,简称WTI原油。有了WTI原油期货,人们就可以对未来的一桶原油的拥有权进行多次的买卖,生产者可以提前锁定出售价格,消费者也可以根据自己的原油需求提前进行价格安排——更重要的是,无数商人和投机者,可以从这项交易中渔利……
于是,无论生产商、贸易商、炼油商、纯粹投机者或金融机构,他们都对原油期货趋之若鹜,由此形成了巨大的交易量,由此就有了所谓的“价格发现”功能,原油期货的定价权,在很大程度上从OPEC转移到了美国金融市场。

更重要的是,因为交易规模特别巨大(超过了其他所有金属期货的总和),原油期货市场容纳了巨量的美元投机资金处于其中,不会“溢出来”到社会上购买实物商品,这也切切实实降低了美元在国内的通胀情况。

额外要说的是,自1860年代原油工业化生产开启以来,美国在100多年的时间里,一直都是全球最大的产油国,直到1973年才被中东的沙特超越——而且,就在2018年,借助于页岩油的崛起,美国又重新夺回第一大产油国的位置。

最大的原油生产国、最大的原油消费国、最大规模的原油期货交易市场、其他原油出口国以美元结算的原油价格,就这样一起成为美元霸权最重要的支撑之一。
不管欧元区、中国或者日本,完全没有这样的条件。

武器三:发达的金融市场

前面提到,利用原油充当美元的新“锚”,有个坏处就是“价值不稳定”,因为原油的价格经常会有比较大的波动,而且每一次美元超发之后,直接会导致原油价格暴涨,让人们对美元的价值产生怀疑……
能不能为超发的美元提供一个更好玩的去处,就像当时欧佩克卖原油的美元用来买美国国债一样,有了这样的大池子,美元就可以不影响现实商品的价格了。

把这个想法翻译成我们所熟悉的官方语言,就是:大力发展金融市场。

没错,有了粮食和原油的基础,发达的金融市场才是现代美元霸权的核心竞争力。

从1971年开始,美国政府放松金融管制,鼓励“金融创新”,什么住宅抵押贷款、外汇期货、浮动利率债券、利率期货、汽车金融、期权交易、票据便利等一系列的金融创新工具被发明出来,不断地扩张着美国的金融市场,其能容纳的美元数量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创新”的核心,是资产证券化,只要能产生现金流的东西,都尽量给变成标准化投资品种,然后,大家拿着账户美元,就可以在金融市场这个池子里嗨皮地投(du)资(bo)了,只要账户美元都在这个池子里流转,没有更多的美元溢出变成现金货币,美国乃至全世界以美元计价的基本商品和服务,就不会涨得很离谱,世界人民也觉得很满意……

  • 1970年,美联储总资产不到800亿美元;
  • 1980年,变成了1700亿美元;
  • 1990年,变成了3300亿美元;
  • 2000年,变成了6000亿美元;
  • 2008年,变成了9000亿美元;
  • 2014年,变成了4.4万亿美元
  • 现在,这一数字变成7.1万亿美元。

最绝妙的是,美联储印了这么多钱,人们在现实中的感觉到的物价却只是微波荡漾,美联储所印刷的美元,究竟都到哪里去了呢?

答案,当然是进入了金融市场。除了规模巨大的原油期货市场(还有其他期货市场),还有规模巨大的美国债券市场(目前规模约45万亿美元)、规模更加巨大的美国股票市场(目前规模约60万亿美元),规模更加更加巨大的外汇市场和金融衍生品市场……

正是如此巨量的金(du)融(bo)市场,撑起来了美元在全世界的流通性和信用,只有得到美元,你才算拿到进入全球“赌场”的门票,相比之下,世界上其他国家全部的“金融市场”,把所有的市值规模加和起来,也抵不过美国的1/2……

在这个庞大到深不可测的美元金融市场里,有无数种方式,无数种途径让你输输赢赢,然后一把收割,不断地刺激着人性的多巴胺。

深陷赌瘾的人类,又怎么可能摆脱这个赌场?

武器四:经济和贸易体量

自19世纪末到现在,美国一直都是全球最大的经济体,任何一个国家的经济贸易,不可能绕开美国。而和美国做贸易,当然使用美元最为方便——所以,即便在美元还没有被明确为世界货币的年代(1890-1945),使用美元在国际贸易结算中已经非常普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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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1945年布雷顿森林体系确立,美元取得了“等同于黄金”的地位,美元在全球贸易结算中的地位一直都牢牢占据第一,所有其他货币加和都赶不上,一直到今天都没有改变。

长期以来,美国不仅是全球第一大经济体,而且也是全球第一大商品贸易国,只是在2018年才被中国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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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美国的贸易额在全球目前仅占11%左右,与中国相当,但全球以美元计价的货物总额却达到了全球贸易额的50%以上。

武器五:美元本身的历史信用

虽然说,自2008年以来,由于美联储和美国政府动辄大手笔“救市”,导致美元的价值遭到损害,但实际上,如果与人类迄今为止所有其他出现过的信用纸币进行对比,美元依然是最不坏的那一个。

哪怕是用黄金来衡量,美元自1792年出现以来,到1971年的180年间,美元的价值只出现过2次明显贬值:

一是美国南北战争期间(这一次的贬值战争结束后不久得到了恢复);

二是1934年的大萧条期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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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一提的是,在残酷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当德意日法西斯最猖獗的时候,美国用美元(及其背后的物资)援助了全世界来抗击法西斯(包括当时的中国),某种程度上说,拯救了当时的文明社会,这也使得“美元”被所有向往自由的人视为“自由”的象征。

即便在1971年脱钩黄金之后,对比其他信用货币,美元依然是最不糟糕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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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人类其他信用货币,美元正是因其200多年的良好信用,使得大家对其信任有加,哪怕美联储和美国联邦政府自2008年以来使劲儿损毁其价值,也并没有彻底打消人们心目中美元的价值。

武器六:美国强大的军事实力

如果说,以上五条是美元信用的支撑和来源的话,那么军事力量和科技创新能力,则是这种支撑的保护力量,确保美元在世界各地的信用。

世人皆知,美国是当今世界上军事能力排名第一的国家,其每年的军费支出比其他所有国家加起来都还要更多。

美国在全球设有六大战区司令部,分别是北方司令部、印度洋-太平洋司令部、中央司令部、欧洲司令部、南方司令部和非洲司令部,分别负责全球几大区域的事务,2009年更是增设了网络司令部。同时,美国也拥有全世界最先进的武装力量和军事技术,无论陆军、海军还是空军,以及其他兵种,美国的武器装备和组织能力,都是世界上最先进的。

140万美国官兵中,有40万驻扎海外,美国还与40多个国家和地区,订有多边和双边军事条约,海外基地与设施共700余个,向40个国家和地区提供军事援助,与90多个国家和地区订有援外军事训练计划,人类历史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的军事力量曾强大如斯。

武器七:源源不断的科技创新能力

很多人可能会忽视美国的“科技创新能力”这个选项,但实际上,我认为这个选项比军事强大更为重要——因为,这才是整个美国历史以来强大信用的基础来源。

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到现在,从原子弹到计算机,从互联网到智能手机,从人造卫星到如今的电动汽车,能够对世界经济产生巨大推动作用的技术创新,绝大多数技术都起源于美国,因为只有美国才有如此宽松的创新氛围和环境,只有美国才有如此发达的风险资本体系,也只有美国才有如此灵活的政府管理体制……

同时,美国拥有全世界最顶尖的大学和实验室,拥有最发达的市场体系,可以让那些先进的技术与具体的商业应用以恰当的方式相结合。

自由的空气,开放的环境,安定的社会,再加上优厚的薪水报酬和工作条件,自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美国已经成为全球顶尖人才最向往的科研圣地近100年,吸引了全世界的顶尖人才,这一趋势一直到今天都还在持续。

想想看,一个苹果公司价值居然达到了2万亿美元,而且还是实实在在的估值,而这个公司居然是一个年轻人天马行空在车库里搞出来的……诸如微软、谷歌、facebook都有着这样的特点,而南非的马斯克,也只有到了美国,才能施展他“钢铁侠”的能力……

这才是美国相比于全世界其他国家最有竞争力的地方,其他任何一个经济体都没这个能力。

因为有源源不断的科技创新能力,拿着美元,你始终不会脱离这个时代,这当然会在思维和信念上为美元的信用保驾护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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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可能会说了,以前的英国,似乎没有美国的这些条件(如粮食、原油等),不照样充当世界货币么?
这个提问错误在——

英镑充当世界货币的时代,除了拥有全球最强经济实力、工业实力、贸易实力以及军事实力之外,还承诺永远能按照固定价格兑换黄金,这才是根本。恰恰是现在的美元,做不到按照固定价格兑换黄金,所以才需要集齐这七龙珠,来确保美元地位。

叙述了美元为什么能够充当世界货币的七龙珠,有人可能会误以为,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我始终相信美元的信用,认为美元充当世界货币是“天命所归”,是唯一的,是最合适的。

其实恰恰相反,我坚定地认为,如果照现在美联储和美国政府这样糟蹋下去,我认为美元的信用很快就会被挥霍干净,连带着1971年所开启的整个人类的信用纸币体系,都会被带到一个深深的永不见底的黑洞里去。

但是,有很多无知的妄人,因为某个国家攒到了1颗或半颗龙珠,就开始不三不四地想天鹅屁吃,什么代替美元、国际化之类地乱喊口号。

至于未来的世界货币,到底是黄金,比特币,或者国际社会所约定的其他东西,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在我们可预见的将来,哪怕是美元衰落了,其他的欧元、日元、人民币或任何一个经济体的主权货币,都远远没有资格来充当“世界货币”,一点儿可能都没有。

能代替美元的,一定不会再是美元这样的主权货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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